自从阿染离开了我之后,已经过去了一年。这一年里,发生了好多的事。
叶染的事情刚才已经说了一些。他,或者说是“她”——阿染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电竞界红人了,完全成为了ASTV电竞版块的一姐,一帮竞争对手平台想要挖她,ASTV所采取的应对措施也没有其他,就是提高她的待遇水平。现在她的底酬已经近乎平齐于各大直播平台的一哥一姐们,虽然没有跟我透露过具体数目,但她已经在宝山和杨浦租下了两套公寓,一套百平的两房给我和老妈住,一套五十平酒店式公寓自住;然后她每个月会给老妈寄出五千块的生活费,除此之外,她还在还她那辆奔驰的车贷——也就是说,她每个月的固定支出就超过两万,但她似乎也并没有因此表现出很大的经济负担。根据我的大致推测,她的月薪已经超过了四万,这还不算她的打赏分红。
如今的“她”,或者说他,已经成了实实在在的、叶家的顶梁柱了。连我现在每天吃穿用度的钱,本质上都是在依靠他的接济。我已经再也不是那个想要什么只要管老妈打个招呼就能解决、每个月的零花钱都多到用不掉的富家少爷了。我跟老妈一夜之间,又回到了六年前,一文不名的那个状态。
要说我跟老妈为何会落魄至此,便说来话长了。简而言之就是徐鸿生这个老滑头其实根本就没有和老妈结过婚,连所谓的结婚证都是伪造的。大半年期,徐鸿生的肝癌忽然恶化了,徐冬——也就是那个夜煞战队队长——跟他母亲忽然杀出来说什么要争徐氏的继承权,老妈找老狐狸对质的时候,才知道自己原来被老狐狸耍了,自己连名份都是假的。
于是老妈一怒之下找来了律师,状告徐鸿生婚姻欺诈,可是她找的律师又怎么打败得了徐鸿生的金牌律师团?所以老妈非但没有告成功,连仅有的一点积蓄也化为了律师费打了水漂,跟老妈反目的徐鸿生自然也不会在分给老妈一分钱了,我们母子俩隔夜便被扫出了徐家大宅的门,而从徐家门口接走了我们母子、没让我们沦落到浪迹街头的境地的,便是叶染的那辆银白色的奔驰E级。
叶染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徐鸿生的伎俩了——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,那次在极行者与夜煞战队约战后,叶染究竟跟徐冬聊了些什么。他一直没有把真相主动说出来,是不想打破我跟妈妈的平静生活,哪怕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迟早会破裂的肥皂泡,但他希望在那一天到来之前,自己能够快速地成长,然后在我和妈妈的平静生活再一次崩毁的时候,他能够像个护驾的骑士一样,稳稳地用他的战马接住我们,傲然离去。事实上,他做到了。
我一直以为他的角色定位应该是公主,没想到他开车来接我们的那一瞬间,我觉得他更加地像是一个威风八面的骑士——当然,公主也是可以成为骑士的。
这大半年来,尽管君惜言、韩晟、林九几个人已经陆陆续续地被收编进了辉腾的正规战队,我却依旧留守在学员训练营里,连个替补都算不上。若要归结原因的话,可以说非常地可笑——自打我在那次参观辉腾的活动中,冒犯过辉腾战队的经理高博文后,这个小肚鸡肠的记仇小人便一直对我心怀芥蒂,频频找茬。毕竟我是一个看谁不爽就不会给面子的人,之后便又跟他正面刚过好几回,到后来他虽然不跟我刚了,却开始去董事那里打我的小报告。他在公司的地位毕竟比我一个学员要高得多,很容易就可以扭曲传到董事们耳朵里的消息,所以我上升转正的通道,基本上就被这个记仇小人给扼杀掉了。
起初我是很痛恨高博文公报私仇的,甚至想要把他打一顿,或者用威胁的方式逼迫他让我转正,但后来叶染把我给狠狠地教育了一通。他告诉我社会就是这么地复杂,一个人就算他技术水平再优秀,如果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的话,在这个社会上也走不到高位,因为哪怕是在一个以技术论高下的行业里,很多时候人情的话语权也都是大过技术的。如果我没法学会一定程度地迎合这个社会的人情世故,我不管走到哪里,换去哪家俱乐部,最终都会跟现在的境遇如出一辙。
所以吃了这么多实打实的教训,痛定思痛之后,我的易冲动和暴脾气已经收敛了很多,基本不会再跟高博文撕破脸皮了,有时候甚至还会违心地逢迎几句。
今天之所以这么冲动,当着那么多小辈的面、做出了与前辈身份不符的失态举动,归根结底还是因为——我看到了“她”。
是的,只要看到“她”,我的心里就会很憋闷难受,浑身气血不畅,既想多看她几眼,又想立马转身逃开。
归根结底,因为我到现在,依旧喜欢着阿染啊。
说什么最讨厌那个戏精、说她虚情假意表里不一,根本只是我在逞强说酸话而已。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阿染究竟有多么可爱,多么完美,多么令人深陷到无法自拔。我是因为得不到她,而且随着自己跟她的距离越来越远,能失而复得的机会越来越渺茫,所以才会说着讨厌的话,装作自己毫不在乎——其实,我比任何一个只是喜欢看看她的脸蛋、听听她的漫侃的学员都要更在乎她,只要有她负责解说的比赛,我永远会第一个守在训练室里等待比赛开始,所以看比赛时,我永远都是坐在这帮家伙的最中间。
如果你还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痴情,我只能告诉你,你一定不知道那个在解说台上光彩照人的阿染,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扶弟魔吧?她每个月的工资都有一大笔要打给她不成器的弟弟,以维持他的生计,不然他一个连工资都没得拿的电竞学员,很可能就会饿死。她本来跟那些光鲜耀眼的平级女主播一样,完全买得起Hermes的手包,用得上Lamer的面霜,但她依旧在使用着那些较为普通的牌子,就是因为她还有个弟弟加母亲要供养着,要给他们租房子,要开车接送他们,还要解决他们的衣食。
如果你是一个被扶到了这种程度的弟弟,相信我,你是不会感觉很好受的。你一方面会真心地深爱着那个养活着你的、无比优秀的“姐姐”,另一方面,则会因为痛恨自己的无能,而终日备受煎熬。
在这被绝望和无力所包裹着的、暗无天日的生活里,阿染已经是能够照亮我灵魂的,唯一的一束天堂之光。只不过,这道光,离我太遥远了,我的指尖就算伸的再远——摸到的,也只是一层冷硬的电子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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